大地、命运、荒原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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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命运、荒原与灵魂
——读《荒原问道》之启示
李翠香
2010年深冬的那一场雪肆虐在北方的天空,冰封了沉睡的大地时,我的心在《荒原问道》的字里行间澎湃着,激荡着,久久不能平静。我虔诚地拜读完徐兆寿老师的《荒原问道》的那一瞬间,我合上双眼,任泪水悄然滑落——为大地,为灵魂,为命运,还有爱……近几天来,我默默地跟随着作者的讲述,与文中的人物一道,时而沉浸在夏好问先生与陈子兴对命运的哲理探讨与思辨中,时而又漫步在广阔无垠的荒原上,时而感动于一个十六七岁懵懂少年对爱情的追求与向往中(尽管那是一场不被世俗所认可的爱情,但却不否认对爱的坚定与热烈地追求),时而又纠结于夏木先生那多舛的命运与人生遭际上,但最让我感动与震撼的是,无论身处怎样的境遇,他们始终用最美好最纯正的灵魂谱写着人生,在变幻莫测的历史潮流中,历经苦难与深厚宽广的大地一起,坚守和诠释着人类的精神家园。于是,在贫穷落后的农村,在喧嚣现代的城市,在遥远生态的藏区,在矢车菊摇曳的寺院里,都留下了那些为自己的信仰和理想和灵魂而不停地奔走着的人们的脚印。于是,在安静投入的阅读中,我的心灵也在不断地被撞击着,感动着,反思着,前进着……


一、大地与命运


《荒原问道》中,大地作为一个贯穿全文的意象,有着丰富的内涵与意义。在作者笔下,那黄艳艳的油菜花和无边无际的向日葵,开满了秋天的大地,弥漫着清香,折射着灿烂,饱满着田野。每每读到这样的自然美景,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温和干净又淡远的世界里,它荡涤心灵,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生发出对大地和生命的由衷敬畏!在遥远落后的西北农村,大地以母亲般朴实博大的胸襟哺育着她的子民们,以贫瘠而慷慨的付出,铸造着西北人多样化的性格。作者通过对西北农民的日常生活及粗俗的口头语言的叙述,生动而具体地展现了富有西北地域色彩的民俗风情,在看似粗陋的表象后却真实地再现了那些土生土长的农民们的生命本色。所以农村不仅是被土地包围起来的一个经济圈,还是一个被语言包围起来的文化圈。他们以大地为生,祖祖辈辈在大地上不厌其烦地劳作着,掘取着,繁衍着,爱着恨着,把大地也视为极为平常的存在,从而缺失或是淡漠了与大地原有的那份血脉相连的亲密之情。但从大地的沉默与博大中,传承的那种不屈的生命力和对命运的抗争精神却从来没变过。文中第49章这样写道:在大地上,没有一种生命是匍匐着生活的,没有一棵树是低头生长的,一个也没有。所有的生命都昂首生活,所有的生命都不屈地向上,你看那向日葵,它永远都高昂着头颅,直到农民把它的头割下,它也不弯下自己的身躯。这是夏忠从大地上获得的与命运抗争的最高神谕,而所有这些,对常年累月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来说,是那样的惯常和不值一提。也正是主人公在亲历了与大地亲近的多年的农村生活之后,才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理解了人类与大地之间的这种相互共生又彼此独立的命运关系与启示。因此,大地不光是那些憨实贫穷的西北农民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而且是生活于现代化都市中的人们寻找精神家园的情感后盾。在大地精神的引领下,人的灵魂才会在一次又一次地与命运的抗争中得到净化与提升,才会向美好转化。


二、强烈的荒原意识


荒原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一个词汇。在第9章的一开始就写道:但他爱着荒原。他就是出身于北京书香门第而愿意远离都市来到遥远的西北支教又被命运阴差阳错地摆布到一个叫柳营的村子里的夏忠。他之所以在内心深处热爱着荒原,是因为他的孤独。与父亲心灵上的隔离,与繁华都市的疏远,与爱着他的秋香也仿佛隔着一层,所有这些都是夏木在做了夏忠的日子里依然抹不去那种深深的孤独感。而村外的那个自由自在的大荒滩,便在那些苦难的岁月里,承载了他所有的辛酸与泪水与希望与想象。他是历史夹缝里的幸运者,他活着且终获自由。所以在荒原上漫步放牧了八年羊的夏忠,从广阔的荒原上感悟到:当他又一次看到这大地的面貌,重新领略流水、阳光的抚爱,重新触摸那火热的石头、宽阔的大海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愿回到阴森的地狱中去了。作为现实存在的荒原,成为治疗他精神之伤的阳光地带。从这个意义上讲,荒原并不是真正的荒原,它只是被人类遗忘或遗弃而已,这是它的命运。但正是它的孤独沉默,才与夏忠内心的孤独在冥冥之中的相遇相契。荒原抚慰了夏忠,夏忠也懂得了荒原。当人们为财富而疯狂地在荒原上开始乱挖,荒原上到处都是怒吼的嘴唇时,夏忠跪在荒原上失声痛哭。夏忠痛哭并不仅仅因为人们的挖掘荒原因他而始,更多的原因则是源于他对荒原与人类关系的深入理解上。小说还在叙述中提及了另一个荒原——河西走廊的九州县的平原上,距陈子兴的家乡不远处的一个大戈壁。那里曾经有人开垦过一处农场,后来又基本废弃了,虽有几个人管理着,但依然比较荒凉。而农场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这里曾是少年陈子兴在失恋后试图用脚去探险,用心去遗忘伤痛的地方。那里曾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磷火传说,还不时有狼出没。但也正是这样的恶劣的生存环境,却彰显着人与自然的真实与融洽。许多年后,当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唤醒这里,当轰轰的现代化机器建设着这里,当市场经济的春风惠泽这里的时候,茫茫的荒原正在变成飞机场,变成拔地而起的新城时,陈子兴的内心彻底落寞了,他再也找不到与大地的那种依偎与亲近了。远离大地的时候,人类内心的荒原便开始形成,那是现代化都市里被钢筋混凝土铸造起来的坚硬与冷漠,是被快速发展的经济膨胀的欲望与扭曲的心灵,是被四通八达的现代交通阻隔了的孤独与无奈。荒原的存在本来是人类与大地和谐共处的象征,而人类最终因为自己的欲望与整个自然进行了疯狂争夺。如果说艾略特的《荒原》是现代西方人冷漠、孤独、荒诞的精神世界的象征的话,那作家笔下的荒原,不仅从现实荒原的流失中,暗喻了人类与大地不再和谐不再默契的生存状态,警示着人类与大地与自然的紧张关系,这是我们整个人类面临和引起深思的重要问题,同时也指向了当代中国人在经济高度发展的社会形势下追求理想过程中内心的浮躁物化冷漠以及由此导致的灵魂的孤独。因此,这种荒原意识启示我们思考的,不光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多的则是从生态文学的角度出发,思考人类与大地,与自然,与未来的关系。


从这个层面来讲,《荒原问道》中所提及和隐喻的荒原意识就具有了更高题旨上的、甚至是关乎全人类的意义。这是这部小说的真正价值所在。


三、中国传统文化与世界文学的相遇和融合


徐兆寿老师曾在他的2008年出版的《我的文学观》一书中,用福克纳1949年在获奖演说中的一段话来表明了自己的小说观:一个作家,充塞他的创作空间的,应当仅是只是人类心灵深处从远古以来就存有的情感,这古老而至今遍在的心灵的真理就是:爱、荣誉、同情、尊重、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如若没有了这些永恒的真实与真理,任何故事都将无非朝露,瞬息即逝。而《荒原问道》无疑是作家对这种文学观的一次很好的尝试和实践。这部小说给读者真实地呈现了中国西北以河西走廊区域内的九州县附近农村农民们的现实的生存状态,原生态地描绘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与所思所想,并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建构着具有鲜明地域色彩的文学重镇。无庸置疑,作家本人是十分熟悉西北农村且对她及生活于那里的人们是带着满腔的理解、同情与博大的爱和怜悯之心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作家笔下的农村生活充满了泥土般的朴实与亲切,那些近乎粗陋的言语中也传达出农民们贫瘠而挚诚的向往幸福生活的美好意愿。小说中的夏忠和陈子兴也在不断行走于大地之上,才在一点一滴中慢慢了悟人类与大地的关系及命运问题的。《荒原问道》中,源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占了相当的比重。从老人对大地与命运关系的自然认同,到夏忠行医时所参照的《 易经》与《黄帝内经》,以及夏木与陈子兴探讨的有关魏晋文化及诸子百家文化,以至到后来陈子兴参加数次有关儒学传统的国际学术会议,这一系列的知识体系贯穿于整部小说中,体现了作家对中国传统儒学的重新认识与定位,也表明了作者回归传统文学的创作倾向。所以,由大地延展开来,中国传统文化与大地与命运的关连便在源源流长的历史河流中融合在了一起,而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也在历史浪潮的不断冲涮下逐渐凸现出来,显示出了考究的质地与永久的光芒。


然而,作家的目光并非仅拘囿于国学的范畴,对西方文学的娴熟运用与独到的见解,显示出作家深厚的外国文学素养。文中多次运用了世界文学名家(包括文学家、哲学家和人类学家等)著作中的经典语句与思想,恰如其分地为小说中的人物提供了行动的依据和思想的发源,从而使小说呈现出一种恢宏的气势和深邃的学识底蕴,并能站在哲学的高度,去解决和阐释小说中许多纠结的问题,比如命运、比如爱、比如理想。小说中夏好问和陈子兴多次非常理性地去思考和探究有关命运、传统儒学、爱情及人生诸多问题。在这些常人看似冗长又深奥的问题讨论中,虽然并没一个明晰的答案呈现给读者,却足以使我们感受到那些追求正直、进步、真诚,愿意尊重学术尊重内心真实感受的向善向美向爱的人们的灵魂的艰难拔节与不屈精神,而这种精神,正是作家通过中国传统文化与世界文学的多元融合而流淌在字里行间,折射在读者眼中,最终抵达心中的东西。我想,一部小说的成功便基于此!我也始终认为,一部好的小说,固然要解决作家预设的某些问题,但若能把那些没有既定答案又关系到个人与人类幸福的问题留给读者继续去思考,似乎更重要一些。《荒原问道》在这些方面表现出了独特的艺术魄力与价值。所以,《荒原问道》将会成为一部非常具有影响力的作品。


当然,对于《荒原问道》,我要说的还有很多,比如人物形象的典型化,比如知识分子与民间的关系等,我在这里是无法一一去述说的。但我最喜欢的关于提及诗歌的部分,尤其是陈子兴去藏区支教和有关仓央嘉措的诗歌的那些文字,深深地感染和打动了我。我想,我们无论离大地有多远,无论在现代化的城市中多么孤独,无论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无论身处怎样的境遇,都该告诉自己:坚守灵魂的家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因为,这世界总要迈步向前!